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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正值良机
时间:2020-10-29 作者:达里奥
  感谢邀请我参加今天的讨论。能够参加外滩金融峰会,我感到特别高兴,因为这些讨论对我颇具意义。我将分享自己的观点。

  1984年我首次来到中国,当时的中国还没有金融市场可言。五年后,我有幸与一个七人小组合作,他们由一群智慧、爱国的中国人组成,其使命是将股票市场引入中国。这个小组叫“证券交易执行委员会”,小组当时并没有金融资源,但他们建立了位于上海的证券交易所。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观察金融市场的发展以及中国人应对金融市场的方法,我也对此做出了自己的点滴贡献,这让我很高兴。身为美国人,我仍可以与中国朋友就最有利于金融市场的问题进行开诚布公的讨论,这是很珍贵的。

  本次要讨论的主题是“世界秩序变局中的金融合作与改革”,听起来波澜不惊,但其实颇值得玩味,因为令人遗憾的是,不断变化的世界秩序让合作变得更困难了。目前最大的一个问题是,随着世界秩序的变化,中美之间还将存在多大程度上的合作?如果有人能告诉我中美合作的未来走向,那我就可以更加确切地回答你们提出的问题。在我看来,这次的主题定为“世界秩序变局中的金融合作与竞争”可能更为合适。

  大会邀请我在我所了解的三大推动力的背景之下解析当前疫情的影响和政府的应对行动。这三大动力是:

  1. 长期的货币和信贷周期;

  2. 财富和政治鸿沟的周期循环;

  3. 崛起大国与守成大国之间的博弈。

  我的观点是有争议性的。虽然不能保证观点准确,但可以确保这些观点均出自我真实的想法。

  第一,关于长期货币和信贷周期,我的观点源自对近500年来的储备货币帝国的研究,首先是荷兰帝国和荷兰盾,二者后来被大英帝国和英镑所取代,之后又被美帝国和美元取代,未来,这二者又将逐渐被中国和人民币取代。

  在我看来,我们经历的世界秩序的变化与过去所发生的变化异曲同工。世界秩序的最后一次重大变化发生在1945年美国赢得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当时无疑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强大的国家。凭借着这一地位,美元成为世界主流的储备货币。

  由于美元是世界主要储备货币,因此包括中国人在内的非美国人自然都希望储蓄美元,从而赋予了美国以借入美元来为债务融资的巨大特权。美国最初是通过可转换为黄金的美元来实现这一点,因此美元就像支票簿中的支票一样,没有任何内在价值,而存储的黄金就像存在银行里的钱。

  在随后的数十年中,美国创造的债务远高于其在银行的存款,因此在1971年,美国迫不得已违反了以黄金付款的义务。随后美元出现贬值,世界陷入以美元计价的法币制,随后的十年掀起一股声势浩大的通货膨胀浪潮,债务持续飙升,直到2008年美联储将利率降至0%,此后也已无力再通过降低利率来刺激经济。

  2008年和1929-1930年间的债务水平都很高。在这两个时期,利率均达到0%,而中央银行则大举印制钞票、购买金融资产。换句话说,始于2008年的债务创造和大额债务货币化与1930年代初期相似。

  众所周知,新冠疫情引发的世界经济滑坡导致美国和其他主要储备货币国家的债务创造和债务货币化大量增加。即使新冠疫情退去,这种情况无疑仍将继续,因为将存在大量赤字,必须进行货币化。

  因此,美元长期债务周期现在所处的阶段,是一个存在大量未偿债务、新债务加速飙涨、美联储为偿债而加速生产货币的时点。中央银行可以拥有此类债务的所有权并收取负利率,这使得央行可以减少偿债成本和债务展期风险,从而得以延长债务周期。

  通过对历史的研究可以发现,这些宏观债务周期一直存在,这种周期会促使中央银行实施债务货币化和货币贬值,并从根本上改变作为资本市场支柱的世界信贷体系。因为债券就是对货币兑现的承诺,因此,一旦货币贬值,债务市场就受到冲击。

  美国债券就是兑现美元的保证。美联储既有能力也有意愿为此印制美元和购买金融资产,其中主要是债务。当然,这些金融资产的卖方将会获得属于自己的收益并购买其他金融财富,例如股票和黄金,从而将导致其价格上涨。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局面,这也是1933年和1971年及之后十年间出现的局面。

  现在,投资者对这些债券配置的权重过高,其名义收益率为零,实际收益率则为负数,并且还会产生更多的新债务和新资金。那么,为什么有人要持有这些债券呢?对我来说这不合理。在美元仍然是世界储备货币以及全球大多数债务和贷款基础的时候,这些状况是有风险的。

  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相信美国和美元仍然非常强势,因为世界上大多数人都用美国印制的钞票来购买商品,美国依然控制着清算体系,如果发生资本战争,就能切断人们的资金流。这种局面在短期内的影响力最强,尤其是存在大量美元计价债务的时期。但是,从长远来看,受制于这一弱点的人们终将找到替代风险的方法,从而削减其影响力。

  第二大动力是财富和政治鸿沟。资本主义作为一个高效创造财富的体系,自然会产生巨大的财富鸿沟。在这个人的价值日益被技术取代的时期尤为如此,在全球化时代也同样如此。人力价值相对昂贵的美国人必须与更具成本效益的非美国人竞争。就是这些力量造成了美国现在出现的财富和政治鸿沟。美国顶部0.1%人口的财富,与底部90%人口的财富总和几乎相等。共和党偏右倾、民主党偏左倾的幅度达到自190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二者之间的差距也达到自190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

  收入和机会上的上述差距具有自我强化性。以美国的教育为例,显然赚钱多的人对子女教育的花费也会更多。收入最高的40%人群对子女的教育花费大约是收入最低的60%人群的5倍。因此,相对富裕的人比相对贫穷的人享有更多的机会,从而使周期具有自我强化性。

  纵观整个历史,拥有财富的人会获得政治权力,而拥有政治权力的人会与拥有财富的人以共生关系携手维持有利于二者的制度。情况恶化时,这或将引起内战和革命。通常,存在巨大贫富差距、巨额债务、经济低迷的时候,就会冲突不断。这是永恒普适的真理。可以看到世界各地都在不同程度地发生这种情况。如今在美国就能看到这种局面。这种冲突会引发重大的结构性变化。

  第三大动力是崛起的大国将挑战世界领先强国,我们看到这在历史上屡屡发生。现在,中国是崛起的大国,而美国是现有的世界领先强国。历史表明,一个国家的储备货币实力和金融实力滞后于其他方面的实力,现在看来,命运在召唤着中国对人民币进行国际化并发展金融中心。我相信现在正是行动良机,因为随着中国资本市场的开放,鉴于投资中国的强大基本面,实施上述举措会获得有利的资金流。

  你们曾问我有哪些途径可选。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先了解自己处于周期中的哪个位置,即我们所处的状况,我们是如何成为现在的局面,以及未来有多大的选择范围。我们无法跳出自己所处的环境,只能以最优的方式应对所处的状况。

  例如,美国和中国的情况各不相同——相对于支出,二者的收入水平不同,相对于负债,二者的资产也不同,因此两国的金融状况不同,发挥生产力的体制机制也不同。这就是二者状况之所以产生差异的本质。但是,取得成功的基本决定因素始终相同。要拥有强大的资金实力,就必须具有生产能力,从而赚取高于支出的收入,构建属于自己的、资大于债的资产负债表。要实现这一点,最好的状况是大多数人口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止文明,合作融洽。因此,可选的解决方案也始终相同。即要有出色的领导人,民众受到良好的教育,提高民众的文明度,让人们能够富有成效地展开工作,以良好的财务状况开展经营。这些是所有国家都面临的挑战。


作者达里奥系美国桥水投资公司创始人,本文系作者在第二届外滩金融峰会上发表的主题演讲,未经许可不得转载。